来源:改革网作者:胡剑明时间:2023-08-07
一个被“下放”,在苏北农村生活了十年的“文青”,他从野道乡风中一步步走来,看过荣枯的草木,沐浴过四季的风雨,在步入“文艺老年”的时候,是不是最有资格,把自己与诗歌联系在一起,是不是最有资格,把自己的诗集,命名为《野道乡风》?
那是肯定的!
他叫张学庆,是一位从青年一直写到老年的诗人。他认为,风把他刮进农民堆里的时候,他就和诗在一起了。这一句话,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坚持。“下放”的时候,他懂诗吗?我想,他应该不懂!更谈不上在“野道乡风”中“爱诗”。一般人认为,所谓“爱风爱雨爱诗书”,那是吃饱穿暖后才有的雅兴。而那年头,他只是一个随家人在贫瘠的土地上讨生活的少年。
但是,他毕竟是“文青”啊!“文青”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可以把一切难以名状的事物,都弄出诗意来。例如,光脚走在水田间,别人可能怕蚂蟥,而他却偏说“种下了几个脚印”;例如,菜园干旱了,别人可能会看着干裂的土地发愁,而他却说“菜园裂开大嘴”;例如高温热浪袭来,他却说“茄子,西红柿,所有盼雨的眼睛都瞎了”;就连挂在墙上的红辣椒,也是有情人物,被他写成“辣得满面红光”;就连农民瓜果架上的葫芦,也成了他可以随手摘下,用作凉拌的“星星”菜肴……
他的《野道乡风》一书,共有四辑,好山水写生、生产队纪事、楼影处拾翠、月光下寄情……而我最喜欢“生产队纪事”20首,因为这与我的那一段下放生活有十分类似的情感共鸣,同样的人生经历,使我们有了相似、相通的感受。他对插秧人、割麦时节、当年抢场、家里的煤油灯、村里的喜事等等记忆犹新,旧时乡村生活场景及其人物、事件,被他用心翻检、过滤,赋予了高度原生态又高度审美化的诗意,让我在读他的诗时,有了一份既亲切又感慨的追忆。乡野四季、村落民风,生活实录、万象写生无不显出别样的哲思投影……他有意无意地提取“生产队”的“土色”,融入诗的意象,写成了富于蕴含,个性独具的作品。“土色”与其它色彩一样,它的和谐必须依赖于人的心灵感应带来的振动,这种振动是深情的、精灵般的诗行,在短小中映出宽厚,如同影像回放,再现了诗意的表达与情感的升华。
张学庆,一个曾行走在人生的乡村野道上的“文青”,经历十载乡野风雨的洗礼,撷取着一些带有诗意的花瓣,并以诗的形式将它们定格,像一部连续剧,铺陈过来。虽然他早已经离开了那片土地,几十年来,芦苇绿了,花儿开了,瘦弱的麦苗又灵动起来,野道乡风又迎来一个个新的春天,也迎来无数个秋收时节,诗韵流淌,生生不息。基于对那片土地的爱,基于一个文青对诗的爱——使得那年头,那些人,那些事,那一草一木,那说不清的悲欣,都与诗一同,注入他的血液情愫,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时代在发展,野道乡风是没有尽头的,无所谓岁月的增减,每个人都在前行,但是,只有诗人,才用自己的诗行去丈量。正是如此,才有了这位六十多岁诗人稳健的步履,才有了这本独特审美感受的《野道乡风》。
最后,引张学庆《插秧的人》后三行,作为结尾——
“甩一串沾满泥水的笑声/ 心在记工员的账本上/ 一分一分地返青”
(本文作者 胡剑明)
附:张学庆诗歌作品节选:
“春天 他们是山崖上的/猴魁 毛峰/清明的灵魂不知要炒多少遍/才能让世界闻到香/日子转过身/捂不住伤口的杜鹃/流了一山血/几声鸟鸣/护着山沟的疼痛/那个捡山鸡蛋的大妈/总是捧着夕阳回家”——山里的那些人
“喂养一座山/必须把春天举高/一株古木/不断的掏空年轮里的积蓄/刻在记忆中的雷电/网红岁月 胸前/一首宋词伤痕累累/夕阳读红了眼/我读疼了灵魂/直读到/千年红豆杉的铁骨丹心/才知道做一个山民/真的不容易”——祖源村的红豆杉
“割麦时节/家家都把太阳往锅里贴/撒欢的炊烟/好像忘记了时间/天没晌就冒出了香味/管它死面饼还是发面馍/使劲咬一口/肚子/便有了尊严”——割麦时节
“苦工分的时候不捻/田间地头/歇下来就捻/一把棉花几朵笑声/线砣转起来/日子再穷也要捻出一些晚霞”——捻线的女孩
“像宋词的壮烈/悲痛和激愤/一场雷电/烙在骨头上/灵魂上的每一块疤痕/都在诉说死亡/而信念不灭 春天就在/站定天涯/一场雨/喊醒三月”——老树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