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问鼎中国首富的娃哈哈集团创始人宗庆后去世，引发又一轮关于企业家精神和民营经济发展的思考

□中国发展改革报社记者 荆文娜

2月25日，在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区清泰街160号的娃哈哈集团总部老大楼门口，陆续有娃哈哈集团员工、市民等到公司旧址处献花及娃哈哈饮料等。他们的到来，都是为了纪念刚刚离去的一位朴实无华、平易近人的企业家——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创始人宗庆后。

这位三次问鼎中国首富的浙商“劳模”曾说“停不下来”。这简简单单“停不下来”四个字背后，汇聚的是改革路上奔跑、创新路上“守”与“创”、共富路上一个都不能少的不竭动力。娃哈哈集团的奋斗史，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不断发展壮大的一个缩影。伴随着宗庆后的离去，全社会再次引发有关民营经济的思考——究竟什么是企业家精神？这个民营经济奋斗史上的缩影又带来哪些启示？民营经济再出发又应从何处发力？

在2022年12月举办的2022中国企业家博鳌论坛主论坛上，宗庆后表示，要弘扬企业家精神，加快建设世界一流企业，建功新时代。而在新征程中弘扬企业家精神，在他看来，要洞察当前经济发展的“时与势”“危与机”。

看清“时”与“势”

补齐短板弱项

“我们是在党的改革开放政策下第一批富起来的人，没有党给我们机会，我们还是穷光蛋。”在2021年6月的“共富理念与企业家方位——2021浙商总会新媒体委员会圆桌对话”上，宗庆后直言道。

在宗庆后看来，正是在我国改革开放的大势下，找准时机，才得以实现创业路上的一步步蝶变。

1987年，改革开放后，42岁的宗庆后借债14万元，承包了杭州市上城区校办企业经销部，这就是娃哈哈的前身。1989年，他创建杭州娃哈哈营养食品厂，娃哈哈营养液一炮而红。仅仅3个月，娃哈哈利用产品和市场优势，迅速盘活了罐头厂存量资产，实现了扭亏为盈。1996年，宗庆后大胆转型，转战瓶装纯净水，一句“我的眼里只有你”传遍大街小巷，娃哈哈纯净水攻下大半个中国市场。1998年，历经上千次改进，娃哈哈研制出“非常可乐”，让娃哈哈冲出了国门。再后来，AD钙奶、营养快线、八宝粥等产品成就了一代人的记忆。始终跟随时代步伐的娃哈哈，在市场巨浪中坚如磐石。200多个品种的产品线，全国80余个生产基地，让娃哈哈成了“巨型航母”，宗庆后被冠以“饮料大王”称号。2010年，宗庆后以534亿元的身价登上《福布斯》中国首富。随后，他四年间三次问鼎中国内地富豪榜首富。2023年末，娃哈哈办公总部搬迁至新址，从清泰街迁移至钱塘江畔的新大楼。

在“改革饭”的滋养下，宗庆后在自我革新的道路上一路奔跑，因势而动，与时代共舞。一路走来，他对国家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决心从未动摇过。一段时间以来，受到内外部环境影响，民营经济发展遭遇挑战，信心和预期都受到冲击。当前，更好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民营企业家合法权益、公平参与市场竞争、提升营商环境等议题，成为民营企业的关切。

因势而动的不仅是企业，还有回应企业关切的政策举措。特别是2023年以来，我国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行动从中央到地方密集展开。

2023年7月，国务院总理李强在经济形势专家座谈会上指出，要通过增强工作的互动性来增强决策的科学性，建立健全政府与民营企业、外资企业等各类企业的常态化沟通交流机制，深入了解新情况新问题，及时改进政策举措，进一步提振信心、稳定预期。随即，国家发展改革委主任郑栅洁在7月三次召开民营企业家座谈会，听取民营企业意见建议。根据国务院部署，工信部建立了与制造业等企业常态化沟通交流机制。同时，在地方，同样是在7月，安徽、贵州等地也陆续召开企业家座谈会。

倾听企业家需求是助力民营经济发展的重要一环，随之落地的是一系列实实在在的政策举措。2023年7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印发；9月，国家发展改革委设立民营经济发展局；11月，央行、金融监管总局等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强化金融支持举措助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通知》；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促进民营企业发展壮大，在市场准入、要素获取、公平执法、权益保护等方面落实一批举措。

如此热情的支持态度，让民营经济再度成为今年地方两会的热词。今年初第一个工作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在福建晋江召开创新发展“晋江经验”促进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大会，再度释放推动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积极信号。各地《政府工作报告》也密集表态，再度给民营企业吃下“定心丸”。比如，广东省表示，民营经济占全省经济的“半壁江山”，只能壮大不能弱化，各级政府要亮明态度、毫不含糊，鼓励支持民营经济发展壮大、“枝繁叶茂”。浙江省明确，推动政商交往正面、负面和倡导清单落地落细，积极构建亲清统一的新型政商关系，建立涉企问题高效闭环解决机制，及时回应和解决民营企业的呼声和诉求，让民营企业安心经营、放心投资、专心创业。

改革开放40多年来，正是在政策的不断叠加和革新下，我国涌现出一大批像宗庆后一样有胆识、敢创新的民营企业家，形成了具有鲜明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世界水准的中国企业家队伍。民营经济也从“星星之火”发展成“燎原之势”，成为稳增长、促创新、增就业、惠民生的重要力量。

把握“危”与“机”

解除后顾之忧

对于企业和企业家而言，创业难，守业更难。娃哈哈集团自创立以来，经历了改革开放的几轮经济周期。当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袭来，如何才能屹立不倒？有人向宗庆后请教经验，他说了12个字：专注主业、小步快跑、不断创新。2023年，企业主营业务的营收与利润实现双增长。在宗庆后看来，这就是坚持主业发展、坚守实体经济的结果。

当然，宗庆后坚持实体经济也并非排斥虚拟经济。曾经，娃哈哈集团的业绩也一度下滑，在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排名从31位跌落到104位。宗庆后在“危”中求变，坚持用数字经济赋能实体经济，实现深度融合。“实体经济和虚拟电商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双方想要获得可持续发展，就必须建立一种相互依赖的生态关系。”正因如此，娃哈哈推出面向全行业开放的营销平台，推动了线上线下营销网络一体化。“我们要做百年老店，就要紧跟时代创新，才能做到基业长青。”宗庆后表示，创新精神是企业家精神的重要内容，以创新谋发展才能抓住“时代红利”。

如今，民营经济发展处于爬坡过坎阶段，挑战与机遇并存。2023年，宗庆后接受“中国经济圆桌会”访谈时表示，企业发展的机遇与挑战主要来自市场。据他分析，2023年上半年的情况不是供给过剩，而是需求不足。和大家一样，娃哈哈集团也面临着相同的挑战。宗庆后介绍，2023年以来，娃哈哈集团积极采取措施，加大在市场营销及后端研发方面的工作力度，“国家出台了多项支持民营经济和企业的具体措施，提振了企业的信心。现在，这些措施效果逐渐显现，企业目前的整体运营情况不错”。

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宗庆后坚持以创新谋发展，先后投入300多亿元引进国际一流的全自动生产装备、检测仪器和先进技术，建立了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博士后科研工作站、CNAS认可实验室，建立了拥有超过4500株菌株的菌种资源库，积累了雄厚的科研实力。

让企业想创新、敢创新的背后，需要有令企业放心的环境，法治保障是增强企业信心的重要一环。2023年，一批含金量满满的政策举措，正在进一步落实到行动上。今年1月2日，郑栅洁表示，国家发展改革委将会同有关方面，从加快推进民营经济促进法立法进程等6个方面采取更多务实举措。1月9日，国家发展改革委有关负责人再次表示，今年将加快推进民营经济促进法立法进程。2月21日，司法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共同组织召开民营经济促进法立法座谈会，听取民营企业代表和专家学者对立法的意见建议。会议强调，民营经济促进法起草工作已经启动，要加快制定民营经济促进法，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

今年各地“新春第一会”上的一个变化值得关注。记者注意到，在今年多地的“新春第一会”现场，出现了民营企业家的身影：安徽“新春第一会”通报表扬了全省100家优秀民营企业、100位优秀民营企业家；福建召开民营经济代表人士座谈会，18名企业家建言献策，省委书记要求各部门要认真研究吸纳；在广东，优秀民营企业家也被邀请到会议现场，围绕经济高质量发展建言献策。此外，上海、吉林、辽宁、河北等地聚焦优化营商环境召开“新年第一会”，同日，上海、吉林还发布了优化营商环境行动方案。

这一变化彰显出地方政府对民营经济、民营企业的高度重视，同时也向社会释放出支持民营经济发展以及将不断优化民营经济发展环境的清晰信号。

营商环境如何，企业最具发言权。事实上，叠加的政策效应正在显现。据全国工商联面向超14万家民营企业开展的调查显示，2023年度全国营商环境评价得分较上年度小幅上升，超九成样本企业认为过去一年中国营商环境有所改善。此外，多地《政府工作报告》优化营商环境的成绩单令人关注。2023年，重庆市新增经营主体64.8万户、增长21.8%；北京市新设企业增长20.3%，总数突破211万户、创历史新高；湖南省实有经营主体达712.8万户、增长12.2%……

肩负“道”与“义”

推动共同富裕

“社会责任与企业担当，这应该是企业家精神的基本内涵之一。”宗庆后曾表示，企业发展离不开社会发展，离不开人民群众的支持，“企业回馈社会是本分更是责任”。

伴随着发展的不断壮大，民营经济在增加税收、吸纳就业、社会事业等方面发挥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宗庆后此前接受采访时表示，民营企业要致力于“先富带后富”，以实际行动诠释家国情怀和责任担当。据娃哈哈集团此前发布的宣传片介绍，截至2022年底，累计销售额超9100亿元，利税1830亿元，上交税金近800亿元。据了解，娃哈哈集团在全国29个省（区、市）建有80个生产基地、180多家子公司，拥有员工近3万人。

据了解，除了在企业内部推动共富外，宗庆后始终践行“产业报国、泽被社会”的社会道义。从1994年响应国家对口支援三峡号召建立第一家省外公司——涪陵公司，开启了近30年轰轰烈烈的“产业振兴”之路。至今娃哈哈集团已在中西部和老少边穷地区的17个省市，投资87亿元建立了76家公司，不仅直接吸纳就业1.3万人，成为当地的龙头骨干企业和利税大户，还带动了其他企业到中西部地区投资办厂，成为乡村振兴的引领者和实践者。2021年，为助力浙江省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宗庆后不到半个月就敲定了投资项目，在温州文成县投资5亿元打造智能化饮料生产基地。

在2023年举行的“民营企业高质量发展与共同富裕”论坛上，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方光华介绍，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民营企业得到快速发展，现已达到4900万家，广大民营企业发展后积极回馈社会，已成为促进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据统计，全国工商联有12.7万家民营企业精准帮扶13.9万个村，带动惠及1800多万建档立卡的贫困人口。民营经营主体提供了80%以上的城镇就业、90%以上的新增就业，是我国吸纳和扩大就业的重要力量。

宗庆后的故事已经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画上句号，但他爱拼敢赢、诚实守信、敢闯敢干、爱国担当的奋斗精神和家国情怀仍将激励着民营企业家们不断书写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