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彭森谈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

□中国发展改革报社 记者 王健生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取得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大奇迹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通过理论实践、制度上的创新，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把社会主义优越性同市场经济一般规律有机结合起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立过程中，千千万万经营主体——民营经济诞生、发展和壮大。”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彭森日前在第89次中国改革国际论坛上指出，民营经济是中国市场化改革重要的时代成果。

活力和竞争力源自市场配置资源

“回顾过去，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展望未来，中国改革特别是市场化改革仍将是我们奋进新时代、开启新征程，推动中国经济加速复苏、稳定增长的关键一招。”彭森指出，在推进市场化改革中，重点要坚持以产权制度改革、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以及市场体系中的基础性制度改革。

彭森指出，今年是全面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的开局之年，也是改革开放45周年和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10周年。当前，我们面临着严峻复杂、风高浪急的国际环境，面对着艰巨繁重的国内改革发展稳定任务。一方面，从中央到地方一系列拼经济、稳增长、稳就业、防风险、提信心的宏观政策措施密集出台，从减税、降费、降息、降准到增发国债，调整优化房地产政策，一些推动经济回升向好的政策开始显效。另一方面，中国经济仍然承压前行，面临巨大的风险挑战，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有待加强。面对这种形势，从短期可以靠宏观政策的“组合拳”解决一些问题，逐步走出困境。但从中长期看，要实现高质量增长，我们必须向改革要动力，用市场化改革的办法破解发展中的矛盾和问题。

彭森长期从事改革规划和宏观经济方面的行政管理和理论研究工作，多次参加中央文件和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起草。谈到市场化改革，他从历史纵深讲述了“民营经济的诞生和发展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同呼吸共命运”。

上世纪80年代初期，全国个体户只有187万户、200万人。1988年，七届人大一次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明确“私营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同年5月，国务院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私营企业暂行条例》，在法律上赋予民营经济合法地位。这一年，个体户和私营企业数量达到1400多万户，就业人口突破2000万人。

1992年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以后，特别是本世纪初前十几年，随着国企改革基本完成，乡镇企业的市场化转型，以及中国加入WTO，融入全球化进程，民营经济真正占据了中国经济大舞台的半壁江山。目前，民营企业5000多万户，个体工商户1.19亿户，解决就业4亿多人。

本世纪以来，一系列政策法规构建了民营经济健康发展的环境空间，特别是党的十八大提出“两个毫不动摇”，大批民营经济如雨后春笋茁壮成长。许多民营经济还搭上了全球化浪潮的快车，国际竞争能力大大增强，无论是传统制造业，还是电子商务、网络平台经济，一大批民营经济成为头部企业，世界500强中，中国民营企业占了46席。

9月20日发布的中国企业五百强中，研发投入最多的是华为和阿里。“民营经济参与的资源配置全部是由市场决定的，这也是它高效率、高效益的来源和保证。”彭森说。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理论和实践都证明，市场配置资源是最有效的形式。”中国民营经济的成长历程为这一论断提供了生动的例证。

“民营经济是深植在市场经济的沃土之中茁壮成长的，带有市场经济的天然优势：产权明晰，责权明确，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经营机制灵活，动力机制和竞争力、创新力都很强。正是有这些优势，才能在数十年间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在占用不到30%的国家矿产资源和政府科技资源、不到40%的国家金融资源情况下，创造了全国50%以上的投资、税收和出口，60%以上的GDP、70%以上的科技创新、80%以上的城镇就业和90%以上的经营主体。”彭森认为，民营经济是最有活力、竞争力的市场主体，是当前稳经济、稳就业的主力军，也是实现高质量发展、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力量。

正确认识资本特性推进要素配置市场化改革

今年7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重申坚持“两个毫不动摇”，从持续优化民营经济发展环境、加大对民营经济政策支持力度、强化民营经济发展法治保障等八方面提出31条具体要求。

“《意见》最大的亮点是明确提出，促进民营经济做大做优做强。”彭森说，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是坚持“两个毫不动摇”的重大部署，是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内容，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

“思想解放是中国改革的先导，没有思想的解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与完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发展都是难以想象的。”彭森说。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批准通过的“十四五”规划建议明确，把推进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作为当前最重要的市场化改革重点任务。2020年4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2021年12月，国务院办公室印发了《要素市场化配置综合改革试点总体方案》。“应该讲，不论是从问题导向还是目标导向来确定改革任务，要素市场化改革都是市场化改革最关键性、最基础性的任务。新一轮改革能否在要素市场化改革方面取得重大突破和进展，关系中国市场化改革的成败。”彭森说。

推进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等要素市场化改革应达到的政策目标包括，一是实现要素价格市场决定，二是实现要素自主有序流动，三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四是确立并强化竞争政策的基础性地位，五是实现各类市场主体公平竞争。

资本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同劳动、土地、技术、管理、数据一样，都是社会财富生产的物质条件，都是社会财富的贡献者。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正确认识和把握资本的特性和行为规律。“这也为正确认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的属性和作用提供了新视野、新境界。”彭森说。

在实践中，随着市场经济与社会化大生产的高度发达，一大批民营企业通过公司化改造，股权高度分散化、多元化。以华为为典型代表的无控股股东、无实际控制人的经营主体越来越多。这些企业与传统的个体私营企业早已不是同一个概念了。一些企业的生产资料实际上是在“股权个人所有制”形式下的“员工共同占有”。

“《意见》强调，要全面落实公平竞争政策制度，坚持对各类所有制企业一视同仁、平等对待。还专门强调坚决抵制、及时批驳澄清质疑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否定和弱化民营经济的错误言论与做法。”彭森说，这是中央旗帜鲜明的表态，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彭森认为，提振民营企业信心，短期来看需要强有力的政策供给，但长期来看，需要通过深化改革，提供更好的政策制度环境，特别是公平竞争的制度环境。

早在2013年11月，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问题的决定》就明确提出：“非公有制经济在支持经济增长、促进创新、扩大就业、增加税收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坚持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废除对非公有制经济各种形式的不合理规定，消除各种隐性壁垒”。

2018年11月1日，在民营企业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消除各种隐性壁垒，激发非公有制经济活力和创造力。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按照竞争中性的原则，在要素获取、准入许可、经营运行、政府采购和招投标方面对各类所有制企业公平对待。今年4月28日，中央政治局在分析研究当前经济形势时再次指出，要坚持“两个毫不动摇”，破除影响各类所有制企业公平竞争、共同发展的法律法规障碍和隐性壁垒，持续提振经营主体信心，帮助企业恢复元气。

“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就是最大的政策，最强的政策。”彭森说。

建议尽快起草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

彭森特别强调，要坚持依法治国的精神，用法律体系和制度安排为民营经济健康发展提供保障、保驾护航。

《意见》在对优化营商环境、加大政策支持力度作出规定之后，专门强调了民营经济发展的法治保障问题。其中，重点强调了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问题。针对近年来出现的一些利用行政或刑事手段干预经济纠纷以及执法司法工作的地方保护主义，特别是超权限、超范围查封、扣押经营性财物等情况进行了规范。

7月31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了11件人民法院依法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的案例。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本质上是法治经济。民营经济健康发展需要一整套鼓励、支持、引导的好政策，更需要对政策的稳定性、连续性有一个合理可靠的预期。而相对于政策，法律制度、法治手段更具有稳定性、严肃性和权威性，可以从根本上保障民营经济的高质量健康发展，提振民营企业家的信心。从某种意义上说，法治中国建设是民营经济健康发展的压舱石。而民营经济在一个地区是否有一个良好、公平、稳定、安全的营商环境，也是衡量这个地区法治建设成果的重要标志。”彭森建议，加快对涉民营经济的法律法规的立改废释工作。有关部门的政策能转为条例和规章的，要抓紧法规立法工作。在此基础上，尽快起草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进一步提高民营经济的法律地位。

他同时建议，在实践中，要坚持顶层设计，统筹协调、综合施策，有力促进的方针，把《意见》确定的政策和任务落实落细。

《意见》强调了加强组织实施和舆论管控等基础性保障，从政策层面和组织层面、舆论宣传层面打出了统筹协调的“组合拳”。特别是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国家发展改革委设立民营经济发展局，进一步体现了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国家的意志和决心。“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建立长效机制，以协调解决民营经济发展中的重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