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改革网作者:戴莲时间:2023-08-29
临近七月半,好几个风清月朗的夜晚,外公的模样总是不经意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芸芸众生,外公是一个普通得不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就像一片绿叶、一朵云彩。然而,平凡并不意味着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细细想来,他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多事情可以重来,唯独失去亲人的伤痛无法忘却。我常常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在他生前多尽一点孝,哪怕经常回去陪他说说话也好。
就在三个月前,今年的5月22日,二十四节气中小满的第二天,我在单位值班,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电话的那头妈妈哽咽着说外公刚刚走了,无疾而终,享年93岁。虽是耄耋之年,外公身体一向健康,我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谁也没想到慈祥的外公会走得这么突然。手忙脚乱整理拎包准备回家时,看到夹层平平整整摆放的红包,里面装着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那是外公九十大寿时他亲手给我准备的,承载着他对我深沉的爱。现如今,物是人非,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
三年前的12月25日,是外公90岁大寿,那天我刚好要参加研究生考试,便提前向外公和大舅打个了招呼,吃寿席迟一点到。外公说你好好考试,什么都没有你学业重要。考试结束后因为有事耽搁,加上路上堵车,很晚才回到句容。筵席已散,爸妈带回来的有外公专门给我留的生日蛋糕,还有给我准备的红包。老家的风俗,家里给老人做寿,小辈要磕头祝寿,磕的人越多代表老人会越长寿。没能在生日当天给外公行磕头礼,自此成了我心里一桩憾事。
记忆中,家门口的那棵老枣树,比农村小楼还要高,枝叶茂密,盛夏的风吹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哗啦啦直响。枣子成熟的时候,我们嚷嚷着要吃枣子,外公便拿出一根又细又长的竹竿,吃力地踮起脚尖,用力抽打着枝叶间上看似枣多的位置,绿阴下便噼里啪啦下起了枣雨。圆圆的、饱满的大枣子,一颗颗掉落在外公事先铺地的篷布上。
看着“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和哥哥姐姐们都兴奋无比,在枣树下欢快地伸手接枣子,全然不顾落枣轻叩脑壳。我时而蹲着在地上捡枣,挑大的拣红的,握在掌心,小手指弯曲合拢后在衣袋口一插一张开,枣儿便钻进衣兜里了!外公乐呵呵地站在一旁,满心欢喜地看着我们。彼时彼刻,他对晚辈的爱,像一汪清泉,涌进他眼角的鱼尾纹。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孩童们嬉闹着,一边捡枣,一边吃枣!
晌午时分,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饭香,舅妈依着门框用她清脆的嗓音说宝宝们吃饭啦!外公习惯性地搓了搓手、拍了拍上衣。不曾想,他卷着的裤脚又抖落几颗又大又红的枣子,引得孩童们一阵哄抢。
外公走后,屋前的果树便鲜有人打理,黄桃在最熟最甜的时候家人无暇采摘,不少果子自然坠地,被路人踩踏或在阳光的注视下慢慢腐坏。有的焉焉地挂在枝头,上面裂开了口子,成为鸟儿餐后的甜品。我再回家时,外公住的小屋门紧闭着。房间的空气都是冰冷的,扑面而来的是难以名状的悲伤。如果外公还在,那一定是贮满生气、洋溢着温暖、充盈着幸福和快乐的小屋。
小时候曾念过郑板桥的一首诗:“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外公给了我们所有偏爱,说我们是他的骄傲、不求回报地疼爱着这些孙辈们,赐予我们温暖富足的精神生活。那些童年的夏夜,在外公轻摇的蒲扇声中,萤火虫和星光,久久地闪耀在我的脑海,像一道无比美丽的银河,璀璨夏日的梦境。
生命就像一片绿叶,总有枯黄凋落的时候,归隐尘土,化作春泥。但四季有轮回,总有新叶葱茏这个世界。自然规律不可违,但外公的爱和他生平的点点滴滴,将永存他后辈的精神世界里。
(戴莲 2023年8月26日写于镇江京口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