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本网稿件作者:时间:2023-12-15
□谷亚光
很多年前,在一次出差的火车上,对面坐着一个面目黧黑,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他看我一直在翻一本有关森林的书,就跟我搭讪。我们聊得很投机,他后来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回答是一名媒体人。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他是一名林业工作者,在河北省承德市塞罕坝林区做护林员。那汉子很热情,邀我有时间去他那里做客。在我们分手之前,互留了联系方式。
一
在一个酷暑季节的夜晚,我正在赶写一篇新闻稿,忽然听到手机“滴答”一声响,我知道是有人发来了短信,那时候经常收到短信广告,我就没理它。过了大约十分钟,一个电话打来了,是一个浑厚的男音,一时我并未听出是谁,我想敷衍一下挂掉,那边却哈哈大笑,仿佛知道我的意思,他直接说:“你没听出我是谁吧,我是去年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护林员老张,我想请你来一趟,看一看这里的森林,体验一下我们的生活。”当时我虽然感到有点冒昧,但基于媒体人的好奇心和新闻职业的敏感性,也觉得这是了解绿色和绿色创造者的一个机会,我欣然答应。
我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在一个周末,我出发了。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见到了老张,他在一个离林场办公区很远的地方护林。老张住在一个小木屋里,就像童话故事里描写的那样,从外观上看倒是有点别致,但屋里面比较暗。屋后面有个大大的窗子,前面的门相对有点小。等他打开灯,我才看清,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个放衣服的柜子,三把凳子。另外就是锅碗瓢盆和一个做饭的炉子,在一个角落的地上放着一堆面粉、菜蔬之类的杂物。一面墙上挂着兽皮或肉干,一面墙边放着多种工具。
我放下行李,洗了把脸,老张问我是否休息一会儿,我说不用,我想出去转转看看。老张推了一辆电动三轮车,我们就沿着林中路进林区了。据说,以落叶松、云杉树、白桦树、椴树等为主要树种的塞罕坝林区共有森林150多万亩。
路两边是苍劲茂盛、一眼望不到头的落叶松。那时节正是盛夏,在北京街头走路会汗流浃背,而在林区中却是比较阴凉,一点也不觉得热。车行了一阵,忽然出现一片草地,这是防火隔离区。草地上绿茵茵的,像一个巨大的绒毯,上面点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
我让老张把车停下,我们一起到草地里走走。这时才发现,草丛里盛开着金莲花、野百合、虞美人、紫菀花、锦带花和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花色彩斑斓,袅娜多姿。空气中好像还有隐隐幽香,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花草的甜香、清冽的松香伴着潮润的水汽一股脑儿进入腹中。
二
我们往草地深处走了一会儿,老张突然高兴地喊了起来,前面有蘑菇圈。据老张介绍,草地上的蘑菇有“天花板”、鸡爪蘑、旱云盘、水银盘等十几种。“天花板”个大,一个直径有一尺多,几个“天花板”就能装一篮。“天花板”有微毒,不能直接吃,要放几天,晒干了再吃;旱云盘经常长在北坡草地上,像云彩;水银盘尤喜水洼地,厚厚的肉质,像馒头;鸡爪蘑喜爱黑沙土,长得干巴巴,似鸡爪,香气四溢。“快看,这就是鸡爪蘑,看这个圆圈,就是蘑菇圈。”老张兴奋地指点着、比划着。
老张一会儿就捡了一大堆鸡爪蘑,草地上还有许多。他脱了上衣收蘑菇,我也学他那样,把上衣脱下来,装了满满一兜。老张说:“今天咱们有蘑菇吃了,我们做蘑菇鸡汤,炒蘑菇狍子肉。”我们开车返回森林小屋,我帮老张洗蘑菇,老张利用他昨日剩下的野鸡肉和狍子肉,做了一顿美味。
很快,天就黑下来。老张就在小木屋里向我聊起了他的经历。老张在林学院毕业,学业一结束就分配到了这个林场,早前在坝上植树,一年中,除了最冷的几个月、零下40多摄氏度没法植树之外,一开春直到初冬,全在地里栽树。栽树活比较苦,这里夏天蚊子多而且大,为了防止蚊子叮咬,需要穿着厚衣服干活,衣服湿透也不敢脱。深秋初冬,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割脸,大伙照干不误。这份工作老张一干就是十几年,为国家增添了绿色,也评上过几次先进。说到这些,老张的脸上透着自豪。近几年,场里给老张调整了工种,做护林工作,老张很知足。
夜里不到十一点,老张已经入梦。我在灯下写笔记,这时,忽然听到窗外有轻轻敲窗的声音,我有点奇怪,也有点惊讶。心想,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吗?这么晚了也不应该呀。那是什么呢?我慢慢拉开一点窗帘。呵,窗户外面竟有一个小松鼠趴在玻璃上,用一只前爪打窗。我打开一扇玻璃,想请小家伙进来,它却倏忽一下不见了。
我就那样开着窗子,希望它待会儿再来。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窗帘微动,以为小松鼠又来了,我小心地扒开窗帘一看,哈哈,竟是一条藤本植物伸进了窗子。它青青的、嫩嫩的,好像还有点害羞,但明显的很友好,昂着头、伸着叶,似乎想与我握手的样子。夜深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支藤茎真的伸到了书桌上,与我握手了。我非常感动,这里的自然与人真的是亲密无间啊!
三
第二天一大早,老张就起来做好了饭,稀粥、土豆、炒蕨菜蘑菇。我们吃过饭,出发去桦树沟看白桦林。
老张仍然驾着三轮车,我坐在车上。穿过好大一片落叶松林,然后看到好多云杉树。绕过几道高坡,进入一个山沟状的地方。沟里长着许多灌木和花草,许多花草我也不认识。也有认得的,那棵粉红的水仙我认识,半坡上的那棵干枝梅我认识,还有那棵蓝刺头,我也认识。地上还有蕨菜、黄花菜、野蒜等野菜。沟沿上还有山花椒,可以做佐料。空气中浮动着阵阵幽香。一会儿如乳香,一会儿似甘甜陈酿,沁人心脾。
老张指着前面几棵树告诉我,那是椴树。椴树的叶子像蒲扇,半圆形状,碧绿碧绿的,有一股清香。当地人把椴树叶采下来,放在锅里,上面撒上芸豆、黄米面可以蒸米糕。还可以用椴树叶蒸干粮、烤肉等,风味独特。
又走了一会儿,几棵树干灰白、挺拔耸直的白桦树跃入我们的眼帘。越往里走,白桦树越来越多,空气中的甜香味越发浓厚。老张说,白桦树被人称为“啤酒树”,是不可多得的“森林饮料”。割下一块树皮,树汁就会流出来,桦树汁液又甜又香,营养丰富,还有药用价值,能治肺结核、肾结石、关节炎、湿疹、外伤、贫血、眼疾等多种疾病。我听着老张的介绍,更加喜欢这种树了。过去有一首歌,唱的是亭亭白桦多么美,现在看来,白桦不仅长得美,它的实用价值也很高啊!
后来,老张调走了,我也与他失去了联系。现在想来,我与老张的交往就像一场梦,既美丽又缥缈。但塞罕坝林场就在那里,它给京津遮挡风沙,净化水源,在坝上撑起大片绿色,为祖国装点俊美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