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改革报•改革网报道（梅静  纪思源  杨凯建）春浓时节，江苏省扬州市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机器隆隆，工人穿梭，一派火热景象。正在现场巡视的工地负责人叫住一名走路带风的瓦工，赞许道：“干得挺欢啊，还把一个班组的干劲都带得高高的！”瓦工憨憨一笑：“咱这里管理规范，工资有保障，大伙儿干得开心。”

 当时正值岁尾，“农民工讨薪”这个词引起该院高度关注，随即扬州市经济开发区检察院展开核查，（周文凯/摄）

      见此情景，前来回访的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检察院（以下简称扬州经开区检察院）检察官欣慰笑了。因为，就在一年前，该工程的总包方甲公司，还因农民工工资被一伙骗子坑得焦头烂额。

   扬州经开区检察院接到举报，对虚假诉讼成立专班，展开深层次监督 （周文凯/摄）

       没有考勤的讨薪人

      2023年12月7日，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检察院接到举报，称乙公司负责人刘某在承接甲公司分包项目后，私吞工程款，拖欠农民工工资，还串通他人打假官司讨薪。

      当时正值岁尾，“农民工讨薪”这个词引起该院高度关注，随即进行初步核查，发现该线索可能指向多起虚假诉讼，涉及工资款逾15万元。

     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检察院立即成立办案组，调取4000余页的诉讼材料与原告信息一一核对。（周文凯/摄）

       “这个线索不简单！”该院立即成立办案组，两次赴甲公司所在地上海，与该企业法务、项目工程部门进行核证，调取4000余页的诉讼材料、监理资料，并将登记在册的考勤信息与诉讼中的原告信息一一核对。发现有12人的实际工时和工资，远远低于起诉讨薪的数额。

       同时，检察官还发现，原告张某从未出现在考勤记录上。工商登记资料显示，其名下有多家正在经营的装修公司，与农民工的身份明显不符。

      顺着张某这条线，办案人员还发现，与他一同起诉的其他原告，诉讼费用均由案外人朱某支付。而朱某的银行流水显示，甲公司多次向其支付工程款。

    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检察官认真履职，落实好国家对农民工权益的特殊保护政策 （周文凯/摄）

       12人的起诉金额为何远高于实际工资？张某为何要假冒农民工身份？朱某又是谁？专案组分头对十余名当事人、证人同时开展调查。在无法织圆的谎言面前，张某说出了真相：自己与乙公司没半毛钱关系，是受油漆班组包工头朱某邀请，冒充了一回农民工。12名农民工则说，他们一直跟着朱某做工，这个工程的工资早已拿到，但朱某请他们帮忙假讨薪，并做好了一切手续，还出了诉讼费、律师费。想着以后还要跟着朱某干，他们便听从了。拿到执行款后，当即悉数转给了朱某。

      但朱某矢口否认：“我是合法合理讨薪！”检察官拿出12名农民工向其转账执行款的截图，他才蔫了下来，供出了背后的刘某。

      扬州市经开区检察院向法院发出民事再审检察建议，用好好政策，护己安民。（周文凯/摄）

      “总包”的油水

        原来，刘某在承接甲公司分包项目后，将甲公司支付的款项挪作私用，导致项目结束后，部分班组的工资无法结清。30多名工人要求刘某出具欠条，并在律师指点下将甲公司和刘某的乙公司一起告上法庭，要求支付工资35万余元。

       诉讼中，甲公司虽提出已与刘某结清所有款项，但因不掌握一手的考勤资料，无法对欠条真实性进行回应。法院遂依据国务院《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第三十条“分包单位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由施工总承包单位先行清偿，再依法进行追偿”的规定，判决由甲公司垫付农民工薪酬。甲公司如数执行。至于刘某，因其乙公司已资不抵债，分文未偿还甲公司垫付资金。

       “看来可以从‘总包’这里刮点油水！”这30余件真讨薪的官司让刘某动起了假讨薪的歪脑筋。他找到和自己长期合作的包工头朱某、邱某，共同炮制了考勤表和总额为15万余元的虚假工资欠条，并由朱某、邱某安排张某和12名农民工将甲、乙公司告上法庭，骗取了由甲公司垫付薪酬的判决，并将执行款据为己有，用以解决个人资金亏空。

        令人吃惊的漏洞

       国家对农民工权益的特殊保护政策，岂能被钻空！2024年3月4日，扬州市经开区检察院向法院发出民事再审检察建议，同时对刘某、朱某、张某、邱某以涉嫌虚假诉讼罪提起公诉。法院采纳建议，对涉及的系列民事虚假诉讼案件启动再审程序，并于9月以虚假诉讼罪判处刘某等4人六个月至十个月不等有期徒刑。

       骗子被严惩了，但拥有相当规模的甲公司，是如何轻易被骗的呢？检察官深入分析后发现，该公司对国家政策的怠于执行、内部管理的简单粗放，简直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

       国家对工程建设领域的农民工工资问题一向重视，2020年5月1日实施的《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专章作了约束。其中第二十六条规定，总包方应开设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将农民工工资专款专用，与其他工程款分账管理；第三十一条规定，分包单位农民工工资均应委托施工总承包单位代发，分包单位按月考核农民工工作量并编制工资支付表，经农民工本人签字确认后，与当月工程进度等情况一并交总承包单位。总承包单位据此通过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直接将工资支付到农民工本人的银行账户，并向分包单位提供代发凭证；第二十八条规定，施工单位应当对农民工进行用工实名登记、管理，总包方应配备劳资专管员，对分包单位劳动用工实施监督管理，掌握施工现场用工、考勤、工资支付等情况。

      而本案中，甲公司以工程遍布全国、难以实施具体管理为由，对分包公司未实行严格监管，也未实行农民工工资代发制度，未设立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而是通过粗放的“以包代管”模式，依赖分包公司自行管理，并将工资款与工程款一同打包转账至分包公司，给朱某等人的私自截留、转移、虚构欠薪数额以可乘之机。同时，甲公司未严格实行用工实名制管理制度，对用工情况缺少掌握，导致张某冒充农民工讨薪行为得逞。

      国家好政策，焉能成为“墙上画饼”！2024年8月，扬州经开区检察院向甲公司寄发检察建议。该公司随即进行整改，落实劳务工人实名制全覆盖，完善农民工薪资总包代发制度，设立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实现了对用工、考勤、工资支付等的常态精细监督。同时，制定了更加详细的招标选聘方案，从合同管理、风险防范等多方面，把关分包商资质，规避分包风险。10月10日，该公司将整改情况书面回复扬州经开区检察院。

      为警示更多企业严守国家政策，防范和堵塞漏洞，保护自身和农民工的合法权益，今年1月9日，扬州经开区检法两院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江苏省市两级人大代表、人民监督员、媒体记者、辖区企业代表等应邀参加。许多企业表示，用好好政策，护己又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