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何 玲
□ 实习记者 孟佳惠
一个人有多少张信用卡、每月消费多少、喜欢浏览什么网站……在“走过即留痕”的大数据时代，这些都可能纳入个人征信画像，进而作为金融机构的批贷参考。与此同时，个人信息数据的过度采集和滥用也受到不少争议。
近日，人民银行征信管理局给网络平台机构下发通知，要求平台机构在与金融机构开展引流、助贷、联合贷等业务合作中，不得将个人主动提交的信息、平台内产生的信息或从外部获取的信息以申请信息、身份信息、基础信息、个人画像评分信息等名义直接向金融机构提供，须实现个人信息与金融机构的全面“断直连”。
“要求网络平台个人信息与金融机构‘断直连’是信息安全、隐私保护乃至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的重中之重，对维护市场健康竞争秩序也有正向的作用。特别是在《数据安全法》即将生效、《个人信息保护法》有望出台的当下，‘断直连’对于网络平台、金融机构本身的信息合规也有促进作用。”中国政法大学法治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车宁表示，“断直连”新政的出台，意味着以往银行提供牌照、资金，互联网平台提供流量、技术的互联网贷款形态将进一步发生变化。
个人征信业务须持牌经营
早在今年4月29日，人民银行、银保监会、证监会、外汇局等金融管理部门就曾联合对腾讯、京东金融、字节跳动、滴滴金融、携程金融等13家从事金融业务的网络平台企业进行监管约谈，提出了七大整改要求，包括“断开支付工具和其他金融产品的不当连接”“规范个人信息采集使用”等，其中一项便是“打破信息垄断，严格通过持牌征信机构依法合规开展个人征信业务”。而“断直连”正是这项整改要求中的应有之义。
西南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数字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陈文指出，此前，由于个人数据在金融领域应用的规范性并不明确，导致部分网络平台在个人数据采集与使用方面存在某些不规范现象，目前相关部门出台个人信息“断直连”新政，主要目的是塑造“网络平台——征信机构——金融机构”的个人信息业务合作模式，通过由征信机构向金融机构提供个人信息数据，确保个人数据不再被滥用。
陈文还提到，个人数据在金融领域变现需要个人征信牌照的支撑，先前以营销服务或者系统技术服务等收费，模糊数据直接收费，是互联网平台的变通方法，也造成了数据采集和使用方面的乱象。
记者了解到，2019年下半年，多家为助贷机构提供用户信息采集服务的大数据公司被监管、警方等部门严查，要求其暂停业务，其主要原因就在于这些信息采集公司利用“爬虫”等技术，过度收集、整合个人信用信息。自2020年下半年开始，针对联合贷、助贷等业务的监管不断加码，监管要求商业银行强化风险控制主体责任，独立开展互联网贷款风险管理，自主完成对贷款风险评估和风险控制具有重要影响的风控环节，严禁将关键环节外包。多位业内人士认为，“断直连”正是监管强化个人征信业务必须要持牌经营的重要一步，也是对个人隐私的保护。
“此前的联合贷款、助贷模式是两方的合作，虽然互金平台不能把数据直接输出给银行，但他们其实相当于底层数据的提供者，一系列筛选分析后为银行输出风险测评的结果，让银行可借此为依据进行授信或者客户筛选的依据。”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主任曾刚表示，“‘直连’模式是比较高效的，但可能存在的问题是数据滥用、信息泄露。数据公司是否有权利用客户的数据生成信用评价？征信是需要持牌机构来做的，‘断直连’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引入征信机构来保证数据使用的安全性，进行对个人隐私、个人权利的保护。”
零壹研究院院长于百程也提到，考虑到平台机构在与金融机构开展引流、助贷、联合贷等业务合作中的直接信息流动，已涉及征信业务范畴，从央行征信管理局要求互联网平台的个人信息与金融机构要“断直连”整改要求看，是基于征信监管和个人信息保护等方面的目的，同时也规范了征信业务和市场，个人征信业务持牌经营势在必行。
助贷行业优胜劣汰或加速
“这项新政并非为了限制助贷业务发展。”一位助贷行业头部平台负责人透露，随着个人信息“断直连”新政的落地，越来越多助贷行业头部平台已初步完成个人信息“断直连”，即在个人消费贷款申请环节，助贷机构会凭借贷款申请人的授权，向相关征信机构调取他以往的征信记录，形成风控初筛结论提供给银行，供银行作为信贷风控决策的重要参考。与此同时，行业头部助贷机构与银行之间也暂停了个人数据信息的“共享合作”，以满足相关监管要求。
“即便有些贷款申请人在征信机构缺乏个人征信记录，我们也只会向助贷机构合作银行提供相关风控初筛结论，绝不涉及个人敏感信息。”这位助贷行业头部平台负责人还强调，目前，众多银行内部对缺乏征信记录的借款人也打造了相对完善的信贷风控管理模型，确保相关信贷风险可控。
然而，针对该项新政，部分业内人士认为，其影响主要在成本方面。罗娅所供职的平台也在上述约谈名单内，她介绍，之前该平台和金融机构是联合建模模式，有较为完善的审批流程，风控方面主要依赖平台的数据。“现在需要加一道征信，我们需要付给征信机构费用。”她认为，平台支出成本会因此上升，风控的准确率或许也会下降，原因是中间过一道征信机构，后者对提供数据会有一些筛选，可能会影响联合建模模型。
对于这一观点，金融科技专家苏筱芮则表示，对网络平台来说，征信机构中间流程的叠加将使得其运营成本产生上升，生存压力进一步加大；对于第三方数据机构，尤其是持牌征信机构而言或将迎来发展利好，因为它们能够率先获取合规先机。柒财智库高级研究员毕研广也认为，具体影响还要从规模来看，助贷几十亿和几百亿的公司受到的影响肯定是不同的。
“助贷行业优胜劣汰将进一步加剧。行业头部平台有能力和时间完成数据业务整改，从而获得稳健发展空间；中小平台则可能受限于与征信机构合作较少，面临不小的生存压力。”曾刚表示，短期而言，所有助贷平台都需调整相应的业务模式与业务流程，并加强和征信机构、金融机构的合规合作。这对头部金融科技公司而言似乎不是难事。就中长期而言，助贷产业链的产业逻辑与内在需求没有随着个人信息“断直连”新政而改变——金融机构拥有牌照资质和资金优势，行业头部助贷平台拥有庞大的获客渠道与信贷资产获取优势，双方依然可以形成优势互补。
“不过，个人信息‘断直连’政策的实施，将对助贷平台获客能力、运营能力提出更高要求，导致行业集中度可能进一步提升。”曾刚分析说。
技术合作新模式待探索
在苏筱芮看来，助贷市场要全面整改，需要分别从平台机构与持牌金融机构两方面入手，督促各方理清各自权责、理顺业务结构，按照个人征信的合规要求开展个人信息的采集与共享。
“‘断直连’使得很多流量方不能直接做信息输出，互联网平台与金融机构合作的方式在流程上合规、数据传输的链路纳入监管，要求双方不制造大量监管看不见的风险，加强数据安全保护。对持牌金融机构来说，可以视为一个新的利好机会，持牌金融机构应加大在风控方面的科技投入。”苏筱芮表示。
考虑“断直连”将使得助贷业务流程中明确增加征信机构这一环节，未来网络平台不能直接向金融机构提供个人信息。因此，在目前金融机构互联网贷款的各项监管背景下，多位业内专家都建议，在以后的助贷服务中，由于网络平台为金融机构提供导流服务是大概率的事情，所以可以通过加大科技在风控方面的应用，在为个人征信机构提供征信服务的同时，加强网络平台与个人征信机构之间信息合作，形成一些新的合作机制。
“征信信息可通过持牌征信机构与金融机构交互，网贷助贷机构当然要尽快与征信机构达成合作，承担相关成本。对于征信机构来说也是颇有挑战，核心是围绕合规性，既要解决收哪些、怎么收的问题，还要实现如何能收等问题，做好技术上的支持保障。”车宁表示。
车宁进一步指出，征信信息连接征信机构并不意味着信息安全工作的完结，一是征信信息只是个人信息中的一部分，剩余部分特别是其中的敏感信息仍需特别保护；二是除了信息外，作为渠道的APP等合规问题也需按照相关监管部门的要求进行，其责任并不能因为履行了征信乃至金融监管部门的要求就想当然的豁免。“在数据作为生产要素作用日益凸显的现今和未来，平台机构要避免短期思维，提升合规内力，方是业务行稳致远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