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晓阳，霞光，梦想；
理想，翅膀，飞翔：
思念，敬仰，热泪千行……
晓阳，
你是初升的太阳，
你是奋进的力量，
你是筑梦的方向……
晓阳，
你是傲雪的红梅，
你是燃烧的蜡烛，
你是闪烁的希望……
晓阳，
你把梦，
你把爱，
你把诗，
延伸到无穷的远方……
（邹焱生摄影：邹晓阳和她的儿子鲁毅）
从远征队到南源水库是800米，从南源水库到远征队是800米……2023年5月3日，我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这是晓阳姐姐走过的路，可是晓阳姐姐再也不能走这条路了。
从晓阳姐姐家里出来，我任泪水流淌，想起晓阳姐姐的许多往事，想起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想起了晓阳姐姐1979年秋天出嫁到这远征队时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片欢腾的海洋。这里当年是几间低矮的瓦屋，现在是高大的楼房。嫁妆主要是全套家具、床上用品和一台缝纫机。我记忆特别深的是一个大柜（民间很经典那种衣柜），所有家具都是从深山里买来树，再人工锯成木板木方，请木匠纯手工打造而成。大柜漆得彤红，两扇柜门上画着迎风飞翔的双燕，写着金色的大字：“杨柳春风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当年油（漆）匠师傅漆家具时的情景的晓阳姐姐兴奋与喜悦，仍然历历在目。今天，晓阳姐姐家的前坪，有一位油（漆）匠师傅，非常专注和虔诚，在漆晓阳姐姐的寿木，寿木漆得殷红，红得灿烂，红得悲壮，似漫天的朝霞，又如奔涌的鲜血。记忆画面与现实的场景剧烈地碰撞，我心潮澎湃，惊叹人生变幻无常，心如刀剜。晓阳姐姐病重期间，我多次探视慰问和视屏问候。前些日子，我去看望晓阳姐姐的时候，发现这个大柜还放晓阳姐姐岳阳市的家里，可见这大柜在姐姐心中的份量。当年那些做家具的树木，都是父亲双肩从几十里外的深山里一趟一趟地扛回来的。
那时农村都很贫穷，我家的困难更是可想而知，九口之家，两个劳动力。晓阳姐姐少年就辍学了，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大哥。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在生产队挣工分。壮年男劳力一天记12分工，早晨2分工，上午下午各5分工，收成好的年份12分工大约合4角钱。起初，从早到晚，晓阳姐姐一天只能记5分工。晓阳姐姐比我大10岁，当我记事的时候，晓阳姐姐已是大姐姐了，她的童年于我只是一个传说，我似乎也“顺理成章”地有了上学的机会。其实，我知道，这些机会，都饱含着晓阳姐姐的无私的奉献与默默的牺牲。
1976年春天，大哥应征入伍了，那时晓阳姐姐成了家里的“壮劳力”，担水，挑柴，打米的事都落在晓阳姐姐的肩上。为多挣工分，生产队里一些计件、计量的事，晓阳姐姐是总抢着干，别人收工回家了，她借着月光劳作；双抢季节，中午烈日炎炎，别人午休的时候，她仍在收割，有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我记得1978年的暑假，我们在生产队里打了一上午的稻子，一般一台打稻机得六七个人，晓阳姐姐中午又独自承包了三分稻田的收割任务，割禾（稻子），打禾，挑谷，捆草，包干计12分工。晓阳姐姐带着我一起，先割完禾，然后，边抱禾把，边踩动打禾机，边打禾，打禾机是脚力传动的。为了拖动打禾机，晓阳姐姐拼命在前面拖，我使劲在后推，骄阳似火，衣服被汗水湿透，晓阳姐姐一鼓作气坚持把稻谷打完了，要我先回家吃饭，她自己把稻草捆好，最后又一担担把稻谷挑到生产队的晒谷坪，满满的一担稻谷一百三四十斤，那时晓阳姐姐才二十岁。
晓阳姐姐，心灵手巧，好女红。村子里的“姐姐们”出嫁前都要精心做各式各样的布鞋和绣有各式花色的精美鞋垫，为未婚夫和也为未来的公公婆婆；出嫁时都用竹篮展示出来，数量和质量上都是一种无声竞技，也是一种才艺比赛。有时，我半夜醒来，发现姐姐房里还亮着灯，她的做布鞋子，绣的鞋垫，在村里的姐姐们中首屈一指，倍受青睐。做布鞋绣鞋垫不仅仅是技术活，还得花时间和精力，还需要钱，从起鞋样，粘绷子，鞋面子与鞋内衬，和各色彩线，都得攒够钱去买，为此，姐姐带着我上山挖“香附子”、“土伏苓”等中药材，捡燕子花籽，摘桑叶换钱。我幼年的记忆里晓阳姐姐就有很强的经济意识，会做生意，带我卖过香烟，卖过猪肺，还进城做过煤球。在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和“打击投机倒把”的70年代，这样的意识还是很超前的。姐姐出嫁那年给我做过一双棉鞋，厚厚的千层底，用棉线密密的纳紧，鞋底边沿包有白色边，崭新的黑色的灯心绒面料，温暖了我好多寒冷的冬日。我记得那年冬天，我在离家三四公里的东游上初一，我穿着姐姐做的新棉鞋去上学，放学的时候发现外面早已下起了雪，有石子和草皮的地方穿着棉鞋还能勉强行走，前面的路越来越泥泞了，为了保护好姐姐给我棉鞋，我脱下棉鞋，把棉鞋抱在怀里，光着脚一路跑回家了。
（梅友名摄影：雪梅）
晓阳姐姐虽然少年辍学，但又特别爱学习。农闲时，她向村里有文化的请教，向来社教的干部请教，农村的常用杂字，晓阳姐姐都熟记于心。放牛和夏夜纳凉时，总聚精会神地炼爹讲故事。晓阳姐姐记忆力好，又能绘声绘色地把三国、水浒、隋唐、说岳的那些故事讲给我听，她才是我古典文学的真正的启蒙老师，那些历史人物的英雄形象，经常在我儿时的梦里徜徉。晓阳姐姐还喜欢写毛笔字，找来一些报纸，看完了的旧报纸，就用来写大字。我常常想，如果那时能让晓阳姐姐上学，她一定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她的生活一定会是另一种样子，她的人生一定会有更多的精彩。我长大后，我就一直想回报晓阳姐姐，把对晓阳姐姐的爱，很大一部分倾注到了她的儿女身上了，在学习、工作和经济上分别给予指导、鼓励和帮助，在生活上给予关心和关照，希望他们能积极向上、健康出息、茁壮成长，而感恩父母、反哺社会。
我的高中在团坨岭，住校，每周往返学校，经常抄山路，要路过新建队，新建队距远征队大约两公里，晓阳姐姐也经常带口信要我去她家，星期天我帮姐姐做些农活，姐姐有了什么好吃的都让给我吃，第二天回学校的时候，给我准备米和菜。那时晓阳姐姐也困难，姐夫在外面打工，常常一个人在家承担着家里的生产和劳务。尤其是分田到户后，压在姐姐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开荒种地，泥田耕耘，顶风沥雨，披星戴月，好几个月的身孕了，还在负重挑担。1984年10月，我应征入伍到了广西边防，父亲的来信中，都有姐姐的近况和对我的牵挂，姐姐喜欢部队的军装，我把“节省”下来的军大衣、军夏装、解放鞋寄给姐姐。
1986年秋天，大哥转业到了县城，晓阳姐姐一家到了县城，靠做小生意维持生计。晓阳姐姐，提篮小卖，走街串巷，诚信为本，服务乡邻。有一次，晓阳姐姐收到了一张百元假币，拿去进货的时候，货主不肯收。姐姐一天可能还赚不到10元钱，非常沮丧，晚上回家后就同大哥说了，大哥接过钱仔细看了看，说：“这张不是‘假钱’，只是旧了一点，我给你换一张新的吧。”大哥给了晓阳姐姐一张一百元的新钱，姐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开心地笑了。她第二天进货时还特意跟那位货主说：“我哥哥帮我看了，说不是假币。”晓阳姐姐，起早贪黑，勤俭坚毅，在城里学生活，不断地面临着新的挑战，也在不断地适应这个原本陌生的城市。尽管有工商、税务、计生等有关部门的关爱，底层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仍然很不易呀，还有租房的压力；但是，晓阳姐姐，很乐观，一直相信明天会更好。
我们第一军医大学实习组在岳阳市二医院实习，1989年端午节的前一天，晓阳姐姐从荣家湾过来看我和我的同学们，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篮子装满了新鲜的桃子和李子，把桃子和李子送给了我们同学后，又带我到梅溪桥百货商场，要给我买件衬衣。见我谢绝，姐姐却说：“要过节了，你穿得帅气，病友看了也高兴呀。”她坚持帮我挑了一件白底蓝色竖条纹的短袖衬衣。30多年了，辗转了好几个省，搬了好多次家，这件衬衣早已发黄了，领子袖口都磨损了，我仍一直珍藏着。看着这件衬衣，心里就感到特别的温暖，有晓阳姐姐的疼爱感到特别的幸福，为晓阳姐姐善良而美好的心灵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在部队的时候，远在异地他乡，转业后在长沙工作，也不同城，和晓阳姐姐也是聚少离多。虽然我一直都在努力帮姐姐姐夫以及他们的儿女，但是，我还是感非常惭愧，留下了让人心痛而又无法弥补的遗憾。此时此刻，我能真切体会到“手长衫袖短”的深刻含义和内心无可奈何伤痛。晓阳姐姐的一双儿女都大了，特别孝顺，两个孙子绕膝，在我们大家的帮助下，在城里建有自已楼房，老家的房子也改造好了，本可以颐享天年，可是积劳成疾，晓阳姐姐，过早地离开了我们。2023年5月1日，惊悉晓阳姐姐不幸长辞的噩耗，我十分悲痛，当时在外地，强忍着悲痛，但还是禁不住失声痛哭。
（邹和阳作品：远山春树）
从远征队到南源水库是800米，从南源水库到远征队是800米……这是晓阳姐姐经常走的路。40多年前，晓阳姐姐带着美好的愿望和对甜蜜爱情的憧憬，通过这条路，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嫁到了这依山傍水的山村，在这里辛勤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把自己最美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这里，把根深深地扎在这闭塞的小山村，哺育了一双儿女。30多年前，晓阳姐姐从这条路走出去，进了城市，在城里学生存，谋生计，受尽艰辛，尝够困苦，兴家创业，积劳成疾，耗尽光能。今年5月1日晓阳姐姐从这条路回来了，身着美丽的鲜红绸缎，驾着洁白的仙鹤，悠然而去，向着鲜花盛开的天国，迎着绚丽的朝阳，带着梦想，且行且远。
（邹文心书法：兰心蕙质）
我的姐姐，邹晓阳，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1957年12月4日，出生在岳阳市筻口镇漆市村，2023年5月1日11时33分，安详地睡着了，永远离开了我们。她的一生，都在真情付出、无私奉献、努力追求，都在燃烧自己、关爱他人、感恩社会；她的勤劳与智慧，真诚与友善，执着与热爱，令我感怀、敬仰和追思。晓阳姐姐的一生是平凡的，在平凡里彰显出了精神的伟大，在平凡中绽放出了灿灿的光华！愿晓阳姐姐的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深夜难眠，思绪涌动，长歌当哭，我谨赋古诗《晓阳且行远》，诗曰：
泪作倾盆泣姊归，
梨花漫舞祭芳菲。
青春毅许远征苦，
古稀痛失驾鹤飞。
勤俭兴家血和泪，
孝悌忠信愿与违。
无私奉献垂典范，
浩然长存震春雷。
我们永远爱您，我的晓阳姐姐！
作者简介：邹和阳，爱好文学，转业军人。十七从军，戎马廿载，转业后从事经济工作。以书画、诗文消遣空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