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学问的甘苦，如鱼在水，冷暖自知，不足为外人道，但关于做学问的“指导思想”，我愿意在此一披襟怀：写出一些论文或著作并不是目的，这是探索之途上的一小步，是争取为人类的思想认识之海中加一滴水。我深信，一切人生的虚荣浮华都是过眼烟云，而真正的学术和真知灼见，才能垂诸久远。
—— 贾 康
问：最近鹤岗财政重整。这应不是第一个地方，以前也有四川的一些地方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我想请问一下您，什么是财政重整，如果地方政府出现了财政重整这种状况，对他们是意味着什么？
贾康：这个“财政重整”概念，有文件上的依据，我们现在了解到，2016年那时候，财政部门对政府性债务出现问题有个应急指导文件，里面就使用了“财政重整”这个概念，而且有一些量化界限。比如说一个地方政府的债务的利息支付超出了它经常性支出的10%等等，而且有些原则性的要求，涉及财政重整应该有什么要领，包括更好地处理财源建设问题，更好地控制支出，怎么样做资产的腾挪，怎么样加强管理，控制债务，等等，也少不了省级政府必要的支持。总体来说，使用这个财政重整概念，在中国的实际生活中间，也就首先意味着，必须启动财政重整的地方政府出现了极度困难的局面，可以认为是一种局部性的财政危机因素累积而成的，必须有一个比较全面、比较系统的总体改进。这样的一个财政重整在实际生活中间，当然会引起方方面面的高度重视，也还要进一步探索对它怎么样优化掌握的要领。
问：您觉得地方政府他们要进行财政重整，是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是什么原因导致？
贾康：这种政府收支由于矛盾问题和相关困难因素的积累而进入类似危机的局面，古今中外都屡见不鲜。我们国家在这些年，讲起地方政府的困难，也有各种各样的分析认识，有很多具体的案例。但就是像您说的，以财政重整名义来做的，虽然过去有，但不多。这一次因为在东北整个区域，人们已说了一段时间它的困难局面，这种情形之下，鹤岗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比较典型的特别困难的地方，再度引起大家的关注。出现这种困难局面，虽并不是说在实践中间的破天荒头一遭，但是在财政重整概念之下来处理这个事情，各方面很敏感，也确实有当下在中国怎样贯彻中央精神稳中求进推进现代化的过程中，进一步总结相关经验的必要性。
问：您觉得财政重整是因为经济下行导致地方经济出现了很大的困难，收入下滑了很多引起的，还是债务太沉重了？
贾康：这都是有关系的。您说的经济下行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基本原因，因为经济决定财政，从根本上来说，经济发展得不好财政就会困难。鹤岗那个地方我缺乏具体了解，但我知道它是东北过去所谓资源枯竭、老工业基地城市困难累积代表性的区域之一，这些年产业这方面的支撑力没有体现出来，负债越来越形成沉重的压力，整个社会在人口表现上就是大家注意到的，是净流出，等等。这都是景气支撑不足的具体表现，反映到它的财政上，就把问题累积到现在这样一个局面。鹤岗一年的财政收入，本地也就是20个亿出头，它的支出却要一百多亿，整个债务的累积好像已经有几百亿了。
问：它确实债务负担是很沉重的。
贾康：首先一个特别突出的指标，就是债务。
问：再加上经济的不行？
贾康：这个债务负担沉重是个综合性的指标，具体在鹤岗这个地方客观地讲，首先就是它经济基本面支撑力明显不行，至于说决策上有什么不当之处，这得另外分析，各个地方出现这种困难局面，有些因素是共通的，另外一些因素是个性化的，要具体调查分析才说得清。
问：您觉得共通的因素大概有什么？
贾康：咱们前面说到的，首先非常重要的就是它的经济发展，总体来说支撑力不足。另外一个，可能和区域经济发展相关的必需做的改革创新这方面，一定有不足之处。你要说困难，广东同志早就总结了，大发展小困难，小发展大困难，不发展最困难，经济基本面一般来说就是共性的第一大因素。但是这个经济为什么不能调动潜力发展起来？跟我们这个体制下，决策集团、最主要的决策者在当地怎么样设计和贯彻发展战略，发展战略的贯彻中能不能通过改革解放生产力达到有效激发活力这样的意愿，等等，这些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当然，在具体管理上，又有财源建设问题，债务控制问题，各种具体的问题，也都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问：鹤岗它进入财政重整了，它这个财政重整具体怎么实施？
贾康：它也迫切需要一个尽可能高水平的实施方案。他们肯定要在这方面形成具体设计，已经明确宣布了财政重整，那么上级也会过问，你们财政重整方案是怎么设计的？按照财政部文件的要领，肯定是要注重做好财源建设，调动潜力，严格控制支出。另外，必要的一些资产的变现，资金的腾挪，加强管理的措施，债务这方面全套的风险控制措施，等等，再加上省级政府对他们的支持。
问：其实是一个系统性的事情？贾康：对，一定是个系统工程，需要一个全面设计。问：据您了解，咱现在实施了财政重整的地方有哪些？
贾康：这些年没有机会得到这种调研的可能性。您说原来四川曾经有过，我没什么这方面具体的印象，可以查查有没有什么相关的报道。问：他们这种财政重整之后，应涉及地方三保支出。贾康：您说的三保是指的社会保障这方面？
问：是保基本民生，保工资，保运转。
贾康：说全了是国家要求的六保，到了财政工作里，有它具体的一些表述。这些表述都是原则要求，到了鹤岗，就是怎么保的问题。比如它现在已经说了，公务员队伍原来安排的进新人的操作，现在就停下来了，当然不会永远不进，但至少它现在必须采取这样的措施，减少新的人头费支出压力。这都是一项一项具体措施，于方案中要涉及的。
问：基本民生它能保障吗？贾康：基本民生保障的支出缺口，被我们的政府和财政说到时，是属于作为硬任务而必须要补的缺口，基本民生如果保不了的话，谈不到稳定了，上级政府会过问的。财政部已说得很清楚的省一级的支持，它首先要补这种硬缺口。当然，从中国的体制来说，特别紧急的情况下，也不排除中央出手，但中央一般情况下不会直接出手。问：像他们这种公务员的工资还能正常发吗？
贾康：有可能欠发，不断听到一些地方困难的时候，先暂停发放或者少发，只先发百分之多少的情况，过去也听过多次。
问：大家都很关心养老金。
贾康：对，基本养老金的发放，涉及的就是前面说的，它带有民生保障的意义了。
问：所以，这一块无论如何也要保。
贾康：对，这个要千方百计保障。
问：鹤岗现在已经进入财政重整了，它怎么样才能走出现在这种困境呢？
贾康：这得看它的方案。
问：是不是短时间也很难？
贾康：要看它的方案，还有执行的情况了。一般来说既然宣布重整，那就不是几个月就过去的事儿，总得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的长或者短，就不可一概而论，各个地方情况有千差万别。
问：现在中国经济增速是不断在下行，地方政府最近几年财政收入增长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了，支出比如说保民生什么的，又还是有一定的刚性的，现在地方政府有财政的收支压力，这些问题怎么样缓解呢？
贾康：这必须放在中央所强调的系统论的思维框架中来求解。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要求，最概括地说稳中求进，是要使经济运行保持在合理区间，紧紧抓住发展硬道理，就是重新强调坚定不移贯彻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党的基本路线，后面还带出一系列的要领，这就是中央的一个大思路。在这个大思路贯彻中，各个地方政府都必须根据自己辖区的情况，把发展、改革、稳定综合在一个定制化的解决方案里，每个地方都必须解决好这个问题。
问：还有一个问题，像他们这种财政重整的地方，中央以前规定的这种减免缓税政策还能正常使用吗？
贾康：凡是中央规定的统一的政策，都应该认为是必须实施的。
问：还是这种减免缓税的政策，企业应该享受的还是让它享受到？
贾康：对。按道理来说，这也跟我们所说的基本面有关，如果企业本来就困难，你再不执行中央对企业明确规定的减税降负的政策，实际来看中长期就更困难了，这是要综合考量的战略性的事情。
问：前段时间一些地方曝出来他们乱收费，虽然这个和税没关系。
贾康：减税，还要有降负，降负里就包括要努力控制行政性的收费，尤其不能在那里不规范地乱收费，这都是减轻企业负担所包含的内容。
问：如果财政重整做得规范的话，减税降费都应该还是要继续执行的？
贾康：是应该继续进行的。
问：今年财政工作会议上提出来化解隐性债务的问题，也说要建立一个防控隐性债务风险的长效机制，您觉得它这种长效机制应该包含哪些内容？
贾康：这就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了，首先要分析隐性债务它主要发生在什么样的一些情况之下，具有什么样的途径，应怎么样考虑针对性的防范。如果把这些说清楚了，这个长效机制的建设，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来具体设计了：需要对症下药，搞清楚隐性债务是什么，怎么形成的，那么怎么防范它的风险，后面应该有的方案，就可以跟着有针对性地来设计。
贾 康 简 介
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现任全国政协参政议政人才库特聘专家。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创始院长，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博导。曾长期担任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所长。是北京、上海、福建、安徽、甘肃、广西、西藏等地方政府特聘专家、顾问或咨询委员，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国家行政学院、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南开大学、武汉大学、厦门大学等多所高校特聘教授。1988年曾入选亨氏基金项目，到美国匹兹堡大学做访问学者一年。1995年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997年被评为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高层次学术带头人。多次受党和国家领导同志之邀座谈经济工作。担任2010年1月8日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财税体制改革”专题讲解人之一。孙冶方经济学奖、黄达—蒙代尔经济学奖和中国软科学大奖获得者。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规划专家委员会委员、国家发改委PPP专家库专家委员会成员。2013年，主编《新供给：经济学理论的中国创新》，发起成立“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和“新供给经济学50人论坛”（任首任院长、首任秘书长，第二届理事会期间任首席经济学家），2015年-2016年与苏京春合著出版《新供给经济学》、《供给侧改革：新供给简明读本》以及《中国的坎：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获评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和央视的“2016年度中国好书”）》，2016年出版的《供给侧改革十讲》被中组部、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国家图书馆评为全国精品教材。2017年后又撰写出版《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理论模型与实践路径》、《供给侧改革主线上的未来财税》、《财政学通论》等多部专著。根据《中国社会科学评估》公布的2006～2015年我国哲学科学6268种学术期刊700余万篇文献的大统计分析，贾康先生的发文量（398篇），总被引频次（4231次）和总下载频次（204115次）均列第一位，综合指数3429，遥居第一，是经济学核心作者中的代表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