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改革报记者 王砾尧
□ 实习记者 孟佳惠
“平均每人不消费3000元是不能放你们出去的，至少要等到消费额够了才可以出去！”听到导游这话，王女士的心凉了半截。王女士在跳广场舞时听一个自称在旅行社工作的小伙子介绍，可以安排大家去外地比赛，同时安排旅游，费用仅为599元。听说可以参加比赛争取荣誉，价格又如此诱人，王女士一行37人都报名了。没想到，到达目的地后，几乎所有的行程都是去购物店，甚至将他们强行关在店内，不消费不放行……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类似的“不合理低价游”、强迫或者变相强迫购物消费等问题屡见不鲜，不仅扰乱了旅游市场秩序，还侵害了游客权益，更给整个旅游市场有序健康发展带来了挑战。
套路重重
低价游“馅饼”变“陷阱”
暑期来临，正值旅游旺季，各大旅游城市的游客也逐渐多了起来。然而，伴随着旺季酒店餐饮价格上涨，一些旅行社的报价却不升反降，纷纷推出各种“特价团”“精品游”，尤其对那些购买能力强的优质客源，旅行社甚至分文不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真的是赔本赚吆喝吗？记者通过采访发现，原来里面有着重重“套路”。
“上次去云南，最烦的就是不停地逛购物店，导游一直劝我们买东西，买得少就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就差直接骂脏话了……”提到自己去年的云南之旅，湖南某高校的杨教授就气不打一处来，“原以为舒心惬意的旅程，被不合理低价游完全破坏了。”
去年杨教授到云南旅游时，旅行社给出的宣传材料上显示每个人团费在3200元左右，坐4次飞机，行程中涵盖了大理、西双版纳、玉龙雪山等景点。但到了目的地之后，导游却带着他们不停地进购物店。“导游跟我们说，你们就交了那么点钱，路费都不够，白吃白喝，你们脸皮可真厚……”杨教授说，到了真正的景点，坐车逛一圈就接着赶往下一个景点，行程中多数时间都被购物占用了。
同杨教授有着相似遭遇的还有大学生王宇(化名)。王宇是长沙某高校大三的学生，平时喜欢旅游，无奈囊中羞涩，每次出行都精打细算。前不久，王宇在网上找了不少去湖南凤凰的旅游攻略，然后在美团网上买了自由行产品。“每个人只要100元，觉得很实惠。”王宇说，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长沙火车站附近某广场，等了近2小时才出发。到了凤凰后，进了一个偏僻的寨子，导游让他们每人再付200多元，说是寨子的门票和篝火晚会费用，不付钱就拒绝他们上车。王宇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后来得知导游的证件也是假的，买的套票根本进不了凤凰古城。
除了明目张胆的低价游和强制消费，近年来，“尾单”也成为旅游失信行为高发的品类之一。所谓“尾单”，一般指卖剩下的产品。
原则上讲，因为一些旅行社在成团前预先大规模向航空公司、酒店等订购座位、房间，承担了销售风险，所以在临出发前几天会着急以低价把少量余位卖出去。因此，旅游尾单是客观存在的，消费者有可能捡到“馅饼”，但数量不会太多，这却给了一些旅行社“狸猫换太子”的可乘之机。
家在北京的冯先生和妻子很喜欢旅游。不久前，他们无意间看见了一个旅游尾单的推送，6天5晚游云南。由于是最后两个名额，原本2000多元的团费尾单价只需900元，并且还特别注明，旅游过程中没有强制性消费。冯先生和妻子觉得挺划算，就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行程中导游先后把他们带到了茶叶店、咖啡店和珠宝玉石店购物，“我们每个人都被派了专人盯着，必须买，太便宜的不行，至少要买上三五千元的珠宝玉石才能过关。”迫于压力，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吊坠，共花费5000多元。这趟旅行回来，冯先生直呼旅游尾单套路太深，再也不敢捡这个便宜了。
这些遭遇还仅仅是旅游市场乱象的一个缩影。不合理低价游正是旅行社和导游利用游客贪图便宜的心理，低价揽客，而后通过欺骗、强制游客购物等手段进行非法获利的手段，其中暗藏的消费陷阱和安全隐患，让游客感觉去往远方的旅途“步步惊心”。
利益驱动
催生高额利润黑色链条
据了解，一般情况下，不合理低价游主要发生在跟团游。在旅游团成行的过程中，组团社负责招揽客人，与游客签订旅游合同；地接社整合当地酒店、餐厅、司机、景区、购物点等资源，负责游客行程中的具体事务。
由于有高额购物回扣补贴，一些组团社就可以低价揽客，甚至出现“零负团费”诱导旅游者。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高额回扣补贴都来自于游客购物消费的返点提成。
据知情人透露，以四川九寨沟、黄龙旅游线路为例，这条线路上安排了多处购物点，旅行社可从中分得高额回扣。每个购物店的商品都有详细规定返点提成比例：虫草、藏红花，返30%~40%；一般中药50%；牦牛肉50%；水晶50%……仅据粗略统计，九寨沟、黄龙线路上的几家购物店，每天返给旅行社的回扣就高达数百万元。
近日，一起涉及云南昆明、大理、丽江、西双版纳、普洱等地数十家经营银器、玉石、茶叶购物店，涉及北京、深圳等多家涉旅公司的案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这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以“低价团”吸引游客消费，并收取高额“回扣”。目前，公安机关已抓获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受贿嫌疑人31人，刑事拘留28人，取保候审3人，冻结一批涉案银行账户、房产和资金。
据了解，其中一涉案旅行社营业收入七成依靠购物提成。某旅行社负责人坦言，在这种低价团的运营模式中，最关键的主要有四个环节：最上面的一环被称为组团旅行社，主要负责以低价吸引游客报团；后交由地接旅行社负责具体行程安排；在行程中，导游发挥的作用非常重要，负责安排多个购物商店进行强制消费；最后的闭环在于购物店，商店从游客身上“榨取”利润，旅行社抽取回扣，其中一部分用于弥补游客的出行成本，剩下的则为营业收入。
涉事购物店的负责人曾提到，游客在店内购买一只价值10,000元的玉石手镯，将有8000元~9000元返还给旅行社，返款比例可高达85%。短时间内这样的欺诈利益链就可以获得数额庞大的非法暴利，严重扰乱了整个旅游市场正常秩序，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然而，由于激烈的市场竞争、高额利润诱惑，以及旅行社、导游等方面的监管不到位等多方面原因，导致许多旅行经营者都无法抗拒诱惑，通过此种严重旅游失信违法行为攫取高额利润。
协同监管
让“放心游”畅行无阻
不合理低价游等旅游失信现象已经成为影响全国旅游市场的顽疾，在被媒体高强度曝光后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并进一步引发了民众对中国旅游行业诚信问题的担忧。在旅游业快速发展、民众对旅游市场综合监管要求日益强烈的背景下，行业诚信体系建设显得非常紧迫。
针对“不合理低价游”等行业顽疾，近年来我国掀起了一场“延续时间最长、监督力度最大、处罚企业最多”的旅游市场整治风暴。
2017年，原国家旅游局联合公安、工商、工信、网信等部门持续开展了全国旅游市场秩序综合整治，如“春季行动”“暑期整顿”和“秋冬会战”，共检查旅游企业61,755家，立案2911件，罚款及没收违法所得3563.46万元，罚没金额超过了过去3年处罚的总和。
今年以来，文化和旅游部持续加大了对旅游市场秩序的整治力度，先后组织开展了两次“利剑行动”，取得了一定成效。据国家市场监管总局近日公布的2017年国家服务业质量监测结果显示，服务业万人投诉量有所上升，但旅游投诉同比下降24.19%。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两个月前，国家发改委、央行、文化和旅游部等26个部门联合签署了《关于对旅游领域严重失信相关责任主体实施联合惩戒的合作备忘录》（以下简称《备忘录》）。根据《备忘录》，对存在旅游严重失信行为的相关责任主体实行3类36项惩戒措施，包括限制其市场准入以及乘坐飞机、列车软卧等部分高消费行为。
通过“信用中国”网站、中国旅游诚信网、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等，失信情况将向社会公布。截至8月1日，已有107件旅游经营服务不良信息被发布，其中涉及旅游企业76件，涉及旅游从业人员31件。
在2018年中国旅游科学年会上，文化和旅游部副部长李金早表示，在未来的旅游市场监管方面，要以更大决心推动旅游违法行为入刑，触犯刑法的则严格按照刑事法律程序办理，而不只是罚款了之。有业内人士认为，这意味着旅游市场秩序整治，已经从大规模的全面整顿，转变为在全面整顿前提下的精准打击。近日，文化和旅游部表示，下一步将持续开展旅游市场秩序综合整治，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强化诚信经营市场导向，倒逼企业转型升级，努力提升广大游客的满意度、获得感和幸福感。